景美女中拔河隊教練郭昇：想贏，就要幫助最弱的那一個
誰來看過(1)
「拔河不能拔一輩子，從拔河中體會的哲學，才是終生受用。」確實，運動場、職場與人生，三者間本就有許多殊途同歸的道理。這個午後，在景美女中的體育館裡，女孩們在一邊集訓，角落一隅，景美女中拔河隊教練郭昇則與我們分享一路走來的體會。
「在我眼中，她們不是小女生，她們是即將成為國家代表隊的國手。」
「所以，哭了，我不會幫她們擦眼淚，頂多叫她們去洗把臉而已。」
採訪郭昇時，他一臉靦腆笑容，配著低沉嗓音，完全是個樸實的體育老師。只有當一語未歇，他突地轉頭，斥喝一旁練習的拔河隊員，聲量強勁到讓人心驚，才驀地發現：原來，這位金牌教練的眼光一刻未曾離開過身邊的子弟兵，憨厚的另一面，竟是帶隊毫不遜於治軍的嚴謹與銳氣。
若非如此，景美女中拔河隊也不會在他的帶領下，寫出令國人驕傲的一章。從2003年起，擔任教練的郭昇帶著這群「繩力少女」征戰各大賽事，除了在國內賽連續稱王，近3年更在世界盃、歐洲盃、亞洲盃連續拿下15座冠軍獎盃，今年7月又將再度代表台灣，出賽世界運動會。
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孩，卻必須在無數練習中磨出手上厚繭；努力增重鍛鍊，只求站得更穩，郭昇心底對她們是有濃濃不捨與疼惜的。
只是，做為教練，同時也亦父亦兄，場上，郭昇不僅要爭取勝利；場下，郭昇更要帶著她們成長，學習面對人生。
「輸了不能哭、贏了不能歡呼」，正是郭昇為了要求「勝不驕、敗不餒」，對女孩們嚴格立下的「天條」，鐵血教練的作風可見一斑。
隨著故事被記錄成書《不放手，直到夢想到手：景美拔河隊從九座世界盃冠軍中教我們的二十四件事》、改編成電影《志氣》，她們帶給更多人力量。但就像郭昇在書中說的：「拔河不能拔一輩子，從拔河中體會的哲學，才是終生受用。」確實，運動場、職場與人生，三者間本就有許多殊途同歸的道理。
這個午後，在景美女中的體育館裡，女孩們在一邊集訓，角落一隅，郭昇則與我們分享一路走來的體會。
Q：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拔河？和其他運動相比，拔河的魅力在哪裡？
A：我接觸拔河其實很晚。
大一時，就有學長找我去，但當時覺得拔河很無聊，扯來扯去就一條繩子，有什麼好玩的。一直到大三，同寢室中有3個室友是拔河隊的，每次要找他們去打球，都要先在旁邊等，看他們拔河，久而久之，才開始跟著下去練。
大四時，有一次參加比賽，對方是桃園福特六和員工組成的選手，都是5、60歲的阿伯，但是我們竟然輸了！以運動員的觀點來說，我們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，怎麼可能會輸他們？是一種不服輸的精神，讓我開始一頭栽進去研究。
很多人以為拔河只要力量大就好了，不對，技術更重要。舉重選手力量大不大？大，但很多舉重選手沒辦法成為拔河選手。這也就是後來我發現，為什麼我們會輸給老阿伯的原因。
Q：喜歡拔河跟把拔河當做生涯，又是兩件事。為什麼你選擇進入這個在台灣相對「冷門」的領域當教練？
A：讀大學時，我心裡已經很清楚，我不是保送生，要在主流項目中上場或當先發，是很難的事。拔河雖然冷門，但我當過選手，知道怎麼去訓練。
我第一次服務的學校是景興國中，從景興來景美女中時，我心裡滿不捨的，但我希望在專業上突破，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當上國家代表隊的教練。2003年來了之後，就一心朝著這個目標走。
比起其他運動，拔河的團隊氛圍更重要，不是個人好就好，大家需要一起協助隊上最差的選手。因為兩隊比賽，誰最差的選手先消耗完體力，誰就輸了。
所以，所有人都要協助他，在場上能多撐一秒，就是一秒。這跟籃球、排球那些運動要盡量餵球給明星選手，讓他們去進攻、得分很不一樣。
你不能只想自己要多強，不管是位子安排、戰術運用，都要全力幫助最差的，才是致勝關鍵。
Q：要帶領一群16歲的高中女生，你在哪裡需要投入最多的心力？
A：激勵她們，讓她們在長時間訓練彈性疲乏，或是跌入谷底的時候，可以再恢復。
我常常帶她們轉換場地練習，或是轉換對手，比較和之前的經驗有什麼不同，有沒有進步。接下來，就是利用國際賽或國內賽，設定不同層級的目標。
我另外會做的一件重要事情是，每次比賽完，我都會要求她們寫心得，記錄下當時的感受。有時候還是覺得沒辦法鼓勵她們，幾乎要放棄時，這些是很好的材料，再拿出來看，可以喚起她們最初喜歡拔河的原因。
Q：除了激勵之外，據說你也是很嚴厲的教練，有多嚴厲？
A：嗯……，她們看到我都很緊張。
帶隊伍，紀律是我的第一優先考量，也是我最在意的事。
有一年比全國賽，在比賽前兩天，我看得出有位選手對我的要求有所質疑，不願意照我說的做。我就把她換掉，沒讓她上場比賽。當下，我對她也沒有特別的處罰，只是叫她去旁邊看著牆壁，罰站。大家都看到了，不服從，最後就是這樣。
她是主力，站第一位，是非常重要的選手。把她換掉以後，比賽時必須配過全新的陣容，我也知道大家都很徬徨，覺得「少了她怎麼比賽？」但是結果，我們還是拿到冠軍了，我相信從此大家都看在眼底：來這裡，一就是一，二就是二。
Q：即使當時因此影響成績，你也在所不惜？
A：對，即使因此拿到第二名，我也不會改變。
為了要贏，我在集訓前就必須確認這些動作、技能都是對的，也要確認她們都做到位。所以沒有願不願意服從的問題，只有百分之百必須做到。
如果輸了，可能有人會因此質疑我，但是我滿專制的地方就在這裡。如果選手動不動就說「教練，我要去補習」、「教練，我這次不能來」，很多訓練就無法執行。所以我會很嚴格地說：「時間到了妳沒有來，就不要再來了。」
訓練就是要以團體為重，以制度為重，什麼時間該來練習，就必須把它當作最重要的事。
隊上少妳一個不行，所以當然必須把這件事看得很重；但是沒有妳，我們一樣也行，所以妳要讓我們知道，妳到底有沒有把心放在這個團隊上。
Q：既要每個人都毫無保留付出，卻又只有團隊榮耀，沒有自己。這真的很難。你怎麼讓每個人在當中都覺得受到肯定？
A：通常會在乎能不能當明星的，不會來拔河這種運動項目。想出鋒頭的人也撐不下去，因為根本當不了亮點。在拔河場上，只有哪個隊獲勝，沒有個人的成績。
我們總共有36位選手，讓每個人都覺得被肯定，是件很難的事，畢竟能上場比國際賽或當上國手的，就是那幾位而已。
所以，只要有機會，我就帶她們出國比賽，就算不是錦標賽也沒關係，只要能上場，還是能讓她們有不一樣的成就感。對於陪練的選手，我也會讓她們跟代表隊對練，讓她們知道，自己其實也是很不錯的。
出去比賽得了冠軍，我都會這麼說：光環不是只在上場的8個人身上，而是景美的整個聯隊。集訓能夠成功，每個人的角色都很重要。我希望讓每個人都知道：「我」是幫助團隊成長的。
Q：當選手間因為私人相處而影響團隊合作時，你會怎麼處理？
A：我曾經碰過兩個選手不合，練習完，一個走左邊，一個走右邊。我就分別要求她們兩個：「妳一天要跟她講10句話，不管講什麼，要寫下來給我看。」每次去外面比賽，都故意叫她們兩個去提便當，一起做事。有沒有效，我不知道，但後來兩個人就好一點了。
有時候，情緒是來自於競爭，那我也只能說：「妳就自我加強。」當兩、三個人競爭同一個位子時，只有努力超越其他人，位子得靠你自己爭取來。
Q：一路走來，覺不覺得拔河的道理跟人生很像？你在拔河中體會到什麼，是和人生相互對照的？
A：的確，拔河和人生還滿像的。
現在這樣，是我以前從來沒想過的，我只想過能夠當上教練就好，哪怕最後一名的國家代表隊教練，我都OK（笑）。
每種運動都很辛苦，跟其他運動比，我們不見得是最累的，甚至比較幸運——這是冷門項目，取得成績比起其他項目容易一點。
現在我們受到比較多的關注，但我反倒常和她們說：不要受媒體影響，不要覺得自己很辛苦，其他在台灣的運動員一樣辛苦，甚至比妳辛苦100倍的都有。只要覺得這是應該做的事，而且很高興去做就好。
不用強求些什麼，只要盡力去做，反而經常會有不錯的結果。
日期：2014-01-20 出處：2013-03 Cheers雜誌150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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